谌震先生的文章《有这样的‘五刑’吗》（发于本报1999年12月8日）对拙文《一门残酷的技艺》（发于本报1999年11月17日）关于“五刑”的说法提出质询。现作复于下。
《一门残酷的技艺》是我为漓江出版社出版的《人类死刑大观》（法国人著）一书所写的“译本前言”中的一部分文字。写作时，曾涉猎过几个有关《尚书·皋陶漠》的译文版本。对于“无救逸欲，有邦兢兢业业，一日二日万几”，好几个译本均大同小异，大体译为：不要贪图安逸和私欲，要兢兢业业，因为情况一天天地千变万化。惟广西人民版《中国刑法史》的有关译意截然不同。其著者北京大学教授、著名立法学家蔡枢衡先生认为，《尚书》先系蝌蚪文写成，失传后由一人口诵另一人用古隶记录成文。据记载，口述者汉代伏生时已年逾九十高龄、齿牙脱落、口齿不清，记录者晁错与之又有方言口音的差异，故而晁错本人承认，文本多揣摩之语，字形亦不可靠。此文版本歧异处到唐代时已达七百多字。用通常的“望文生义”法显然已难正确解读，惟有努力发现与《尚书》正文音同、音近而形义各异的适当文字、脱误文字和误认文字，然后根据上下文确定原文和真义，才能摆脱历代释意总是似通非通的尴尬。
按蔡枢衡先生的考据，有邦、兢兢、业业、一日、二日是五种处死人的极刑。蔡先生认为，“有（音又）、炙（音救）音近，同属宥韵，有借为炙。炙是灼，即火烤。邦，协钟韵，可借为饔（音雍）。饔是熟食。有邦实是炙饔，亦即火烤熟食。”“兢兢的兢，和矜、二字同音。兢兢借为矜。《方言》九：‘矛，其柄谓之矜’，‘矜，谓之杖’。《释名·释兵》：‘矛，冒也，刃下冒矜下。下头曰?。?入地也。’《集韵·蒸韵》：‘，寡也。’寡、?同音，寡借为?。《集韵·果韵》：‘?，割也’。矜就是矛?刺喉。“业业的业，协?韵，可借为虐，又可借为削。业业当即虐削。虐字字形像虎伸足攫人，含义是残。残是破碎，亦即腐烂。削是分析、分解。业业实是虐割，亦即碎削周身肌肉。”“一日的一，协至韵，可借为?（音四）。《说文解字》：‘?，极陈也。《汉书·天文志》注‘极，屋?也。’《汉书·枚乘传》注：‘西方人名屋?为柱。’有自有柱。日、殛音近、，日借为殛。《集韵·质韵》：‘殛，死也。’一日实是?殛，亦即缚在十字架上砍下四肢和头颅的列刑。”“二日的二，是上的误字。古文上字作二（上短下长），与数字二（上下两划长短相同）形似。后人误上为二。上、尚同音，属于漾韵。尚有裳音，属于阳韵。因之上协阳韵，可借为张。《说文解字》：‘张，施弓弦也。’意即弦系在弓上。引申为人的两臂分向左右伸直也称张。作为刑罚，张就是缚在十字架上。日和上文的一日的日，同是殛的借字。二日实是上殛，亦即张殛，就是缚在十字架上死去。”
我在撰写《一门残酷的技艺》时，认为蔡先生研究方法独到，力排陈言，有精当之处，故经过比较后，采用蔡氏“五刑说”入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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